
我的冥想旅行已經快八年了,當中經歷了打坐帶來的腦交戰、佛學的迷亂、十天靜觀修行的煎熬等等。但現實很坦白地告訴我,我還是照樣的臭脾氣、不淡定。我還是熬不過舉第十三下啞鈴的刺痛,也抗拒不了酥皮蛋撻的引誘。我很清楚修行是需要很長的時間,要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決定付出他們的一生去出家修行。儘管我沒辦法衡量靜觀對我平日每時每刻的生活的影響,我還是找到一些東西的:兩句自我洗腦的古典制約(classical conditioning)。
1)Start Again, Start Again — 再開始,再開始
靜修時其中一個必然的現象,就是分心。人家叫我觀察呼吸,腦子就是不聽話,不用幾秒就會開始分心,可能是反覆回想昨天和同事的一段爭論、或不自覺地憂心之後要照顧小孩的沈悶。不管我練習了多久,注意力還是會飄走。老師說這是定律,沒關係,再開始,再開始。他再補充說:「如果你容許自己稍微浪漫一點,其實靜觀是一個很簡單的訓練:集中觀察呼吸 -> 迷失於思想裏 -> 發現自己分心了 -> 再開始觀察呼吸。所以分了心然後再開始,就是這個運動的動作。「分心、再開始」就等於是為腦筋舉啞鈴:分心、再開始,分心、再開始。1,2,1,2。」

「再開始」這個態度也很實用。人生必然的事情,除了是觀察呼吸然後迷失於思想裏,還有生命裏無數的失敗、痛苦、快樂、成功、進步、停滯、得到、失落等。是的,這就是所謂的「無常」。面對如「無常」這樣無敵的宇宙真理,「再開始,再開始」是有效的自我安慰方法。
「再開始,再開始」是「沒關係」的胞弟。「再開始,再開始」鼓勵我放鬆一點。「再開始,再開始」帶有寬恕的意思。這種態度幫助我從自我責備中釋放出來。和「沒關係」不一樣的地方,是「再開始,再開始」會輕輕地推我往前走:
「兄弟,你買的馬輸了,再買過!」
「親愛的,她在IG留言嘲笑你的大腿嗎?再發過另一張照片!」
所以就算腦子飄到水星去,就算所有巴士地鐵電車都停駛,沒關係,「再開始,再開始」。
2) Welcome to the Party — 歡迎光臨此派對!
另外一位靜修老師風趣地告訴我們,當每次有任何東西浮現到我們的腦子裡,不管是想法,感受,聲音,肉體上的感覺等,可以用「Welcome to the party!歡迎光臨此派對!」來迎接它們。哪怕是討厭的,還是喜歡的,其實都是來參加派對的。「派對」這詞實在精準:我們的腦子,就只不過是一個party吧!所以不需要太認真。來者不拒,歡迎光臨!
當然,有時候我會很介意某些不請自來的客人:譬如那個死纏爛打的「焦慮先生」,不停地提醒我我的不足。「焦慮先生」就好像一個厚顏無恥高帥富,擅自闖入這個大腦派對,然後徹底地抹煞我在party裏尋找配偶、承傳下一代的所有可能性。有時候我又會過於期望稀客的光臨,譬如地球上所有靜觀雞精書和mobile apps承諾會帶來的「定心平和姐妹花」。她們就好像周慧敏突然在party中出現,然後找我一起拍Selfie、再轉發到她的IG。但「歡迎光臨此派對!」這一句話,幽默地提醒我:所有都是來我的Party的!既然都來了,對他們都該一視同仁。我該感到高興,Welcome to the party!
我不知道為什麼死亡要在這一刻選擇這種模式出現。我不知道為什麼老闆只給了我0.2%的加薪。我不知道為什麼女兒會挑那個傻逼為伴:我悲哀,憤怒,擔心,失落,開心。「Welcome to the Party, 歡迎光臨此派對,歡迎光臨。」
香港人特別避忌單純、容易被洗腦的人。我們還有香港獨有的形容詞來精準地描述他們:「傻仔」、「戇鳩」、「膠」。我們都覺得這些很「膠」的人過於容易被人把弄、被洗腦。如果一兩句話就可以令到一個人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觀,那我們怎麼能相信這種人能有獨立思想的呢?只有這種人才能夠相信地球是平的、國家是我的媽媽、喬布斯是教主!
但我心底裡其實非常羨慕可以自我打雞血的人。我很羨慕他們自我安慰、自我鼓勵的能力。是的,如果我能更「膠」就太好了。無奈地,我太要面子、太死板,總是做不到。
不過今天早上當我在打坐的時候,有一個「客人」來到我的Party:
「聰明難、糊塗尤難、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,放一著、退一步、當下心安,非圖後來福報也。」
隨後,她還介紹了她兩個好朋友給我認識:
「大智若愚」和「扮🐷食🐯」。
啊,歡迎光臨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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